前來應試之前,申屠灼就知道自己會遭受刁難。
他是由地方郡縣以“治劇”之才舉薦上來的,池郡守在推舉時已經(jīng)詳述了他如何通曉政事,如何花費數(shù)年繪制了“千金渠”,從而為河西四郡水利做出貢獻。依照大宣察舉的應試規(guī)則,他理應只需要參加殿試的對策作答。
然而光祿勛告知他的考核方式是:先為射策,再為對策。
射策主要是針對太學生和以明經(jīng)科被舉薦之人,重點考察這些弟子對經(jīng)學的掌握程度,并不適用與申屠灼。但光祿勛給出的理由是,他少時曾為太學生,與皇子同窗,由諸位博士悉心教習,若非去邊關(guān)后荒廢了學業(yè),本當無懼此項考核。
這就相當于明著給申屠灼加試,而他無法推辭。
射策的考題,通常是由考官將經(jīng)學中的疑難問題分門別類,按難度分為“甲科、乙科、丙科”,分別寫在簡冊上并加以密封。其中甲科最難,可能涉及《春秋》中的微言大義,乙科常涉及《禮記》中的禮制細節(jié)和變革,丙科則為《論語》的基礎(chǔ)釋義及延伸。
毫無疑問,申屠灼要應試的是甲科。
得知自己要考射策之后,他在張掖郡時就著手經(jīng)學復習,到了安都更是拜訪名師,只為能將自己從前學過的東西撿起來。在此期間,他也曾多次碰壁,被同為太學院弟子的少時玩伴羞辱為家道中落的鄉(xiāng)巴佬。
那些人大多已蒙蔭庇,能夠毫不費力地在朝中為官授職,不像阿兄與他這般,需要豁出性命才能在軍中立足,需要嘗盡苦頭才能得到一個被舉薦的機會。
但他也早已不是那個心高氣傲的紈绔,任憑外人如何奚落,考制如何變更,他自巋然不動,再多險阻也動搖不了他的心志。
射策考核即將開始,主考官走了進來。
申屠灼抬起頭,就看見大司徒祁正初端坐于上,手執(zhí)十余個密封簡策,唇畔帶著謙和的笑意,夸贊諸位考生頗有才氣,鼓勵他們專心應考。
申屠灼:“……”
饒是他心知再堅定,也不免覺得是老天爺在跟自己作對。
祁正初如今位列三公,是五皇子母族的靠山,東宮最大的政敵,皇商擢選的主事人,秦王開辟西境商路的阻礙,以及當年陷害他阿翁的始作俑者。即便沒有明確的證據(jù),可他們一直猜測,和親公主遇刺一事,多半也與他脫不了干系。
申屠灼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有時候看到仇敵就在眼前,不僅什么都做不了,還不得不仰其鼻息。要他在這人的手里贏一局,那不是比登天還難嗎?
秦王不是說,這次射策的主考官應該是太常大人嗎?
這是專門為擋他而換的人?
然而千言萬語,終是匯成一句“來都來了”。來都來了,還能站起來要求換考官么?只能硬著頭皮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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