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里的燈光隨著艾瑪的腳步而逐漸幽微,逐漸遠去了,被祝福了晚安的克莉斯卻毫無睡意,她掩上房門,撥開麻紗的窗簾布,漆黑的夜空終于給了她一份寧靜的思緒。
她聽到了烏鴉在枝丫上粗啞而難聽的叫聲,她看不清烏鴉黑色的羽毛,或者尖嘴或者禿尾巴,但她知道有一種黑暗力量始終盤旋在她的城堡上空,如同這種鳥類。
克莉斯以為自己自始至終受到的最大威脅來自于教會,來自他們發(fā)起的對女巫的指控,這讓她幾乎喪命于此,然而今天她發(fā)現自己所遭受的威脅并不等同于侍女艾瑪眼中的威脅,明顯她知道還有一種威脅的存在,而在她的眼中,這種威脅甚至比可以直接□□消滅的女巫指控還要令人恐懼。
婚約在她看來是保護,相比于康斯坦丁,似乎她們才是更需要迫切結婚的一方,康斯坦丁所掌握的海船是她們最后一道護身符,不知道艾瑪是不是這個意思,克莉斯認為這種未知的恐怖力量甚至可以輕而易舉逼迫她們逃離整個歐洲大陸。
克莉斯不知道艾瑪說的是不是實話,她只是看到了這種力量的一道投影,但她顯然比克莉斯更清楚潛藏在陰影處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她又不肯徹底將一切告訴克莉斯,她寧愿單槍匹馬、沾染鮮血,卻固執(zhí)地將克莉斯推向自己的羽翼之下,難道真相還要比等待真相更可怕嗎?
門口的腳步聲打斷了克莉斯的思緒,就見侍女勞拉端著精油和發(fā)巾走了進來。
“我剛才遇到了艾瑪姐姐,她說小姐您已經睡了,讓我不用過來服侍了,”勞拉眨巴著眼睛道:“可我覺得小姐還沒有睡,因為人越疲勞反而越難以入睡,看來我是對的?!?br/>
克莉斯笑了一下,趴在了床上,任由勞拉靈巧的雙手將她的頭發(fā)解開,滴上精油,撫順干枯毛糙的長發(fā)。
玫瑰精油是萬能的,克莉斯甚至感到它舒緩了自己亢奮而焦躁的情緒,特別是勞拉富有技巧的按摩,更是錦上添花:“……舒服極了,勞拉,你完全可以開一家養(yǎng)發(fā)館,為女人們提供護理頭發(fā)的服務?!?br/>
勞拉抱怨起來:“小姐,我記得您也對我說過,我似乎很適合開一個漢堡餐廳?!?br/>
克莉斯沒有否認:“是這樣的,我一直有這個打算,但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這件事情要等到明年春天之后才有可能施行?!?br/>
克莉斯很快就聽到勞拉失落的嘆氣,簡直就像舞曲中間穿插的詠嘆調一樣,她很快被逗笑了,“我完全看得見你的努力,也十分欣賞你的天分,聽克萊爾說你對數字十分敏感,對算賬一點就通?!?br/>
管家克萊爾已經開始讓勞拉統(tǒng)籌蠟燭和柴火的分發(fā)了,據她說勞拉確實有一股聰明勁兒,仿佛在經營賬目上很有天分。
勞拉似乎有點小驕傲,不過她隨即道:“我的父親是個商人?!?br/>
“哦?”克莉斯有點驚訝道:“那你怎么會做了侍女?”
“他破產了,貨物遭到了意外,”勞拉就道:“據說那是他的全部身家,于是他無法接受,然后就投水自殺了。當然我沒有任何有關他的記憶,因為我是個遺腹子,這一切都是母親告訴我的,她還說從小我就喜歡亮閃閃的銀盾,特別當銀子掉落錢柜里發(fā)出脆響的時候,還是嬰兒的我經常高興地手舞足蹈?!?br/>
“所以這原來是遺傳?”克莉斯笑道。
“這當然是遺傳?!眲诶V定道:“我們一定會遺傳到祖先的東西,某些,或者全部?!?br/>
勞拉將克莉斯的頭發(fā)卷起來,準備要包在頭巾里的時候,卻忽然看到還有一縷頭發(fā)被她遺漏了,沒有涂上精油:“……天啊,小姐您的頭發(fā)就好像山羊毛一樣?!?br/>
“這真是個新奇的比喻,”克莉斯道:“為什么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