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的護院沒一個是斯文人,雖然耶律敏時常教導(dǎo)他們要含蓄內(nèi)斂,但明顯先前耶律敏在下達指令時,絕對沒有讓他們做斯文人的意思,所以韓延徽在被他們從府門丟出去的時候,被拋得老高,然后噗通一聲摔在地上,跟沙包一樣,聽著都叫人心疼。
韓延徽哎喲哎呀叫個不停,一雙手捂了腰又去捂肩,奈何身上的傷口太多,鉆心的疼痛無處不在,怎么也捂不過來,也不知是給疼的還是給委屈的,韓延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野蠻!野蠻......蠻不講理??!”
好在跟隨韓延徽也不是一個人來的,很快就有人跑過來扶起他,一行人七手八腳將韓延徽塞進馬車里,其間不免有人碰到他身上的傷口,韓延徽叫的真叫一個凄慘。
在韓延徽被裝上車拖走的時候,耶律敏還在設(shè)廳中沒有離去,她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發(fā)了會兒呆,任由明月行空。
行刺之事是耶律倍主使,這事耶律敏的確早就知道了,那日她歸府路上遇到李從璟,又被李從璟拉走,之后便被李從璟告知了這個所謂真相。李從璟雖然沒有證據(jù),卻將整件事分析得很透徹,最終的結(jié)論是,唯有行刺是由耶律倍策劃,所有的疑點才能解釋得通。
當(dāng)然,其中的某些細節(jié),李從璟那時還無從得知,比如具體安排這件事的是韓延徽,又比如刺客為何勢要置耶律敏于死地。
因為知曉行刺之事的真相,所以耶律敏這些時日以來,為日后與耶律德光聯(lián)手主政契丹,已經(jīng)暗中做了許多準(zhǔn)備。
韓延徽在耶律敏面前的囂張無禮,就如跳梁小丑一般滑稽。
由死守西樓,轉(zhuǎn)變?yōu)榇蜷_西樓城門,對耶律敏而言,她不是去投靠耶律德光,而是去與耶律德光聯(lián)手,日后她也不是在對方手下仰人鼻息,而是與人共同把持契丹權(quán)柄。
只不過名義上,仍舊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宰相。
自打耶律倍登基以來,耶律敏做了數(shù)年宰相,在契丹國中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自然有自己的班底,也有自己非同一般的勢力集團。日后她或許不能與耶律德光平分契丹權(quán)力,但要把持一部分大權(quán),與耶律德光共治契丹,并非戲言。
更何況,耶律敏還有李從璟的支持。
有李從璟支持,就是有大唐帝國的支持。
此間細狀,耶律敏早有打算,只是在被韓延徽當(dāng)面告知、印證了行刺之事的來龍去脈時,還是禁不住心下神傷、憤怒,一時不能自己。
從設(shè)廳離開的時候,耶律敏這才想起,今日因為韓延徽來訪的緣故,她竟是還沒來得及詢問盧龍軍北上的情況——這件事她本是每日都要問的,而且是回府之后的第一件要事。
月在樹梢明,抬頭的時候,耶律敏腳步微頓。清輝灑在她臉上,有些冷,一縷青絲被吹到額前,飄忽不定。月色難言,心頭的有些滋味,卻是連想起都叫人難以消受。
“也不知今日戰(zhàn)況如何?!币擅羟那膰@息,儀坤州城防的情況,她自然很清楚,那本不是十萬以下的兵馬能夠撼動的所在,所以此刻她心頭有些亂,心跳的也愈發(fā)沒有規(guī)律了,腳下一個不小心,竟是在石板邊緣踩空,扭到了腳筋。
身后的侍女們慌了手腳,連忙上來攙扶。耶律敏任由侍女們擺布著身子,微微蹙眉,在心里想著:耶律黑格是個心狠手辣的,其人也頗為狡猾,有急智,在軍事上更是堪稱國之天才,耶律倍將他放在儀坤州,是對他的信任,也是對他抱有莫大期望,那就不是個好相與的,況且駐守儀坤州的兵馬,都是國之精銳......他,能應(yīng)付得來嗎?
只怕苦戰(zhàn)在所難免。
侍女們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耶律敏沒聽清她們在說什么,眼前的侍女們臉色焦急,手忙腳亂的,燈籠的光恍恍惚惚,擾亂了月色。耶律敏仿佛看到了儀坤州城外兩軍交戰(zhàn)的情景......那個披甲持槊、策馬橫沖的身影,在陽光下分外耀眼,所向披靡。
被扶著坐上木攆的時候,耶律敏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侍女們還以為宰相大人是贊許她們處置得當(dāng),一個個莫不大松了口氣。